Post By:2015/5/5 22:09:25
三支王 一段珍藏的记忆
一
村东头的那片苇壕啊,
水面是多么的清澈透亮。
清晨,二大娘在水边的青石上槌衣,
“哐哒,哐哒”,一声声,
和着炊烟、簿雾,
在寂静的村庄上空飘荡。
水中那个叫小鳖盖的地方,
几株杨柳总是懒洋洋。
牧羊的孩子任羊儿啃草撒玩,
白云朵朵,与他们一起挂在了天上。
褐色的石条砌成的水簸箕哟,
我怎么也想不出大雨冲刷时的模样。
劈柴院子,邻里乡亲的大场院,
挺拔摩天,站立着几搂粗的钻天杨。
寒冷的冬天,那就到地窨子里去吧,
芦苇织席,荫柳编筐,
扯南道北,暖和舒畅。
村里最高的房子,
是在学屋边矗立的三层砖房。
抬眼望那又小又黑的窗口,
更像看家护院的碉楼模样。
正是当年土豪的深宅大院,
已成了儿童学习的课堂。
童年,那一趟随父母回乡,
与小伙伴嬉戏在南门的池塘。
晌午,母亲来池边招唤,
却认不出自家孩儿的模样。
岁过甲子,当年打泥仗的伙伴,
今夕你在何方?
二
南门外的那片黑松林啊,
把列祖列宗的魂灵安葬。
从山西洪洞的大槐树出发,
三兄弟迁栖到这片土壤。
男耕女织,繁衍生息,
斗转星移,岁增年长,
三股杈合成了三支王。
虽然,坟茔的石碑早已铺路架桥,荡然无存,
黑松林也不复存在,化作了刘邓大军渡河的船桨。
但是,无论何时走过这片土地,
村民们还总是虔诚的向它们张望。
先人们辛勤劳作之余,
也不忘圣贤的教诲训章。
哪年哪月出了秀才还是举子,
乡亲荣耀,皇恩浩荡。
千里之外的江南做了县令,
爱民兢业,口碑相传,
福荫庇祖,衣锦还乡。
贫脊的土地摇曳着枯黄的庄稼,
喝盐碱地的水长大的汉子啊,
勤劳,勇敢又倔强。
岁月蹉跎,磨练出多少侠胆忠义的热血儿郎。
那年,有先人的冤魂客死他乡;
那年,后辈生十年报仇不晚,
千里寻债主,白刃剖心肺,血溅梁山岗。
黄河的水哟打着旋的淌,
解放区的人民支前忙。
独轮的弘车子推到了淮河边,
抬单架星夜百里走濮阳。
父辈当年也干起了儿童团,
涉水三十里,送挎盒子炮的首长去太行。
三
油坊的灯芯啊彻夜的长明,
抡起的油锤有十几磅。
黄灿灿的豆子渗出了油,
年轻汉子的汗水流淌过脊梁。
把油料卖到集市商家,
豆饼油渣换来米面口粮。
几辈人辛苦传承下来的家业,
辛劳操持,苦心支撑。
年复一年,没有人睡过囫囵觉,
月复一月,星星出齐了还没喝汤。(注)
年轻的后生熬瞎了眼,
拉磨的牲口累死在磨道上。
逢集赶会更是忙碌的时候,
煞天墨黑还没有从集巿上收场。
东乡里送去馍馍二担五,
西庄上要豆饼三十箱。
拼死累活的日子熬成串,
不测的风云又到门上。
刚烈的祖辈咽不下寃枉气,
自寻短见,英年逝伤。
撇下的孤儿寡母怎么过啊,
还有年迈的父辈高堂。
呼天不应地无门,
黄连苦胆味难尝。
于是,年幼的父辈抡锤累弯了腰,
于是,年长的姊妹远嫁他乡。
天要绝人人更强,
咬紧牙关,熬过这苦难的时光。
四
二门子里面的那棵小枣树啊,
已粗壮的高过了房檐梁。
蒿草长满屋顶的小西屋,
庭院的浮土已快漫到窗。
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了,
只有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,
摇着纺车的背影和“嗡嗡”声,
铭刻在心中,永远清晰不会忘。
那真是叫人心酸的日子哟,
吃了野菜扒树皮,整年难见一颗粮。
夭折的兄长已经三岁了,
年轻的母亲哭断了肠。
苦难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,
天灾人祸,民饥粮荒。
幼小的姐姐饿的啃碱土,
奄奄一息,肚子浮肿的像鼓一样。
再待下去全家没有活路了,
走吧,半袋地瓜干就是全家的口粮。
独轮车筐里装上孩子,
母亲蹒跚着小脚回头望,
喃喃自语:啥时候还能回一趟?
五
如今,我真的回来了,
此刻就站在村西头上。
脚下,绿茵茵的麦田一望无际,
路边,风吹杨柳排成行。
村里,早没了学屋,碉楼,
也看不见苇壕,场院,大白杨。
早年的记忆已荡然无存,
留下的只是这片土地这个庄。
但是,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,
镌刻着先辈抹不去的模样。
街旁路边的一砖一石,一草一木啊,
把久远的记忆唤醒,联翩浮想。
水有源头啊树有根,
这就是让人难以释怀的故乡。
不管你远走千里万里,
时空跨越有多长。
这片生你养你的热土啊,
在你生命的宇宙中,
永远会在心底深深的珍藏。
注:阳谷地方方言,吃晚饭叫喝汤。
2015年4月于聊城